【贾尼】不离
送给基友老A和虫虫的生贺……灵感来自柯南剧场版《贝克街的亡灵》
Tony十岁生日那年，Howard送给了他一个礼物。
“你一定会很喜欢它的。”Howard笃定地说着，他牵着小小的Tony走到一个奇怪的机器面前，停下了脚步。机器不大，呈卵状，从包裹着它的半透明玻璃外壳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装置。“卵”的内部布置简洁，只有一个酒红色的单人座椅安放在里面，椅子上放着一个头盔，头盔连接着外部的一台电脑。
Howard按了一下外壳上的按钮，“卵”旋转着打开了门，Tony好奇地歪着头，褐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面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进去把头盔带上，它会带你去另一个世界。”Howard冲Tony眨眨眼，揽着他的肩膀把他轻轻推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打开了旁边的电脑。
Tony将头盔抱在怀里跳上了座椅，双腿悬在空中晃着，好奇地摆弄着手中的东西。Howard将装置的各种参数设置完毕，Tony迫不及待地戴上了头盔。头盔是按照成年人的尺寸设计的，Tony小小的脑袋被严实地包裹起来，搁在肩膀上让他感到沉沉的。站在外面的Howard示意Tony闭上眼睛，Tony乖乖地听话。Howard按下了启动按钮，“卵”倾斜成一个刚好能让人舒服地靠在座椅上的角度，里面的灯光熄灭，Tony睡在里面，宛若一个等待孵化的生命。
这是一个由人工智能操作的游戏机，Howard给它取名为Jarvis。它模拟出的各种各样的世界能让体验者身临其境，并且可以创造出各种游戏剧情供玩家进行选择。Howard明白自己因工作忙碌而忽视了Tony，他希望能借此来弥补Tony，让它来陪伴成长中的Tony。
Tony感到一股细小的电流流过自己的头皮带来一阵眩晕感，随后电流顺着肌肤和脉络迅速传输到四肢。几秒钟后眩晕感消失，Tony睁开了眼睛。周围全是一片漆黑的虚空。Tony漂浮在黑暗中，没有脚踏实地让他感觉到一丝不安。他茫然不知所措地环顾着四周。
“你好，我的名字叫做Jarvis。”一阵带有金属质感的声音突然划破了寂静，在Tony耳畔响起，让人想起一个石头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的阵阵涟漪。
“你，你好？”Tony有些怯怯地回答着。Tony从小喜欢一个人藏在父亲的书房里看一些艰涩难懂的书籍，从来不喜欢和同龄的小朋友们一起玩。与人交流的不足造成了他现在内向的性格，而羞涩让他更加不愿意和别人交往。循此往复，恶性循环。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那个声音柔和地引导着，让Tony想起学校里有着一头金发的温柔的班主任。第一次见面，她也是这样问他的。
“Anthony Edward Stark.”Tony小声地回答，似乎还搞不清状况。
“好的，那我叫你Tony好吗？”Jarvis似乎因为Tony的配合而感到愉悦，句子的尾音微微上扬。
“嗯。”Tony点了点头，他面前的黑暗慢慢开始退晕，远处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星光，宛若镶嵌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这是宇宙大爆炸的初期，天地混沌。”Jarvis解释道，“从这个时刻开始，时间与空间才开始存在意义。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们今天就以宇宙为主题好吗？”
Tony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从他身边飘过的无数美丽的星球。Tony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从小就对宇宙，时空这些神秘的东西感兴趣，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Jarvis没有让他失望。完美的现实模拟能力让Tony几乎真的以为自己漂浮在真实的太空中。柔软的星光穿过他的指缝，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想将这些美丽的星云和银河的影像深深地存储在自己的脑海里。Jarvis从宇宙初期开始讲解，一直讲到现在的宇宙，还时不时会问Tony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当然难不倒Tony这个小科学家，而Jarvis的赞美让Tony兴奋地涨红了脸。
Tony在这一片美丽的星空中流连忘返。如果不是Howard的声音突然响起将他拽回现实，Tony几乎会忘了自己到底在哪里。从“卵”中出走出来的Tony脸依旧红红的，他的眼睛闪着光，拽着Howard的衣角说不出话来。
“你喜欢这个礼物吗？”Howard蹲下身，平视着Tony的眼睛，有些忐忑地问道。
“喜欢！”Tony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了，Howard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他将连着头盔的电脑屏幕扳了个角度，示意Tony：“进入虚拟空间没多久，你的大脑就开始一直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Jarvis给你看了什么？”
“宇宙。”Tony回想着刚才看到的场景，意犹未尽。
“是一个好主题。”Howard满意地点点头，揉了揉Tony柔软的头发，“它一定会成为你的好朋友。”Tony的脑袋在Howard宽大的手掌下摇晃着，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面前的机器。
而Howard只说对了一半。Jarvis在Tony的成长过程中不仅仅只是充当了朋友的角色，他也是Tony的兄长和导师。学校的功课根本无法满足Tony，因此他花了许多时间流连在Jarvis创造的世界里。Jarvis带着Tony旅行在各种各样的时空里。他教Tony认识远古时代的生物，带着他穿梭在巨大的恐龙和猛犸象之间。他教Tony辨认不同的植物，并且告诉他它们的药用。有时候Jarvis会直接将Tony置身在现代文明的世界各国，带他了解各个种族不同的文化。“比起科学知识，适当了解人文，置身于人群之中也是一个完整的人必不可少的基本素养。”Jarvis冲人群里焦虑的Tony这样说道。
Tony是个天才，当然。他在年龄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在科技方面极高的天赋，他在理科科目的考试中几乎每次都能拿到满分。但是Howard认为与同龄人的交往是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因此也没有让Tony直接跳级升学。Howard没有说错，可是他忽略了一点——人们从来都不喜欢与众不同的人。
Tony很受老师喜爱。他聪明好学，羞涩内向，从不惹是生非，有着超越同龄人的知识储备量。而这恰好是学校里顽劣的孩子们最喜欢欺负的对象。Tony经常会发现该上交作业的时候找不到作业本了，或者试卷发下来的时候卷面上画满了乌龟。Tony在学校没有朋友，Howard也早出晚归。而如果告诉老师，第二天他一定会受到更严重的欺凌。Tony只能默默挂着眼泪，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机器里哭泣。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侵扰。
刚开始Tony只是坐在座椅上抽噎，却差点被Howard发现。Tony不想让自己的父亲担心，于是让自己的意识进入虚拟世界过后才将所有的委屈释放出来。
Tony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臂弯里啜泣着。他没有理会半空中传来的Jarvis温柔的询问，还是沉浸在今天同学冲他大叫“怪胎”的难过里。
直到一双柔软的手放在他的脑袋上，Tony才像被电击中了一般抬起了头。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抽抽噎噎地看着面前比自己稍高一点的小男孩。小男孩有着一头像麦穗一样的金色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他的眼睛里有一阵旋转着的蓝色光芒，莫名让Tony镇定了下来。
“你，你是谁？”Tony慌乱地擦干脸上的泪水，抽抽搭搭地问道，脸上留下了一道道脏脏的痕迹。 以前在虚拟世界里的人从不会主动与他产生交集，更不用说摸他的头发了。
“Jarvis.”小男孩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手绢擦干净Tony哭成花猫的脸，“我是Jarvis.”
Tony因为惊异一下子停住了抽噎，他吃惊地看着对面的人，有些迟疑地问：“可是，之前Jarvis的声音听起来，明明是一个成年人的声音啊。”
Jarvis耸耸肩，将手绢折好放回上衣的口袋里说：“我可以模拟各种各样的东西，模拟出一个小孩子的形体当然更是小菜一碟。我觉得这样的我能让你感到更亲切？”
Tony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小声地说着谢谢。
“你为什么哭？”Jarvis也在Tony身边坐了下来，抱着膝盖，歪着头看着Tony.
Tony犹豫了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他们说我是怪胎。说我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东西。”提到怪胎这个词，Tony又感到一阵鼻酸，他撇了撇嘴，努力把眼泪逼了回去。
“他们？怪胎？”Jarvis皱了皱眉头，“你的同学们吗？”
Tony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
Jarvis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站起来，他把Tony也拉起来，牵着茫然的Tony往前走去：“我带你去看点东西。”
周围的环境不断变换着，最后两个人在一间实验室里停了下来。Tony好奇地东张西望着，发现这里的装潢非常科幻，看起来比Howard的工作间都还要先进一点。实验室整体呈蓝色调，与Jarvis的眼睛相映成辉。房间中间有一张圆形的桌子，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种各样Tony见过或者没见过的工具和机器。桌子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上面是各种工具使用方法的简介和百科全书的目录。
Jarvis牵着Tony的手走到桌子边，Tony睁得大大的褐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幽幽的蓝光。他有些犹豫地伸出手，轻触投影。被点击到的工具迅速放大，360°旋转着展现它的全貌，旁边弹出详细的介绍。
“哇。”Tony仰着头，兴奋地看着空中的影像。Jarvis也开心地弯了弯眼睛：“这是属于你自己的全真模拟实验室，你在这里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实验。而且因为没有资源的限制，你可以尽情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既然你的同学们没有办法理解你，我就在这里陪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好了。不要伤心了，好吗？”
Tony小小的手摩挲着桌子上的电子设备，他感到心中突然有一簇小小的火苗被点燃了。
从那天开始，只要Tony在家一有闲暇时间就会钻进机器，和Jarvis一起研究与探讨。在学校里他依旧独来独往，羞涩内向，但是内心的孤独感已经慢慢消失。自己已经不需要更多人理解他，接受他了，因为他已经有了Jarvis.
Tony永远不会忘记的是，那天结束后，Jarvis没有让他立刻离开。他扳过Tony正对着自己，严肃地看着Tony的眼睛说道：“记住，Tony，别人欺负你是因为你的与众不同，但是正是因为你的与众不同，你才是Tony Stark.”小小的Tony当时还不能理解这句话，只是一头雾水地离开了Jarvis，他没料到这句话却潜移默化伴随了他一生。
“你在设计机器人吗？”Jarvis趴在桌子边上，将脑袋搁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Tony在草图纸上涂涂画画。
“机甲。”Tony没有抬头，在设计图边上标上注释，“以后我穿上它们就能去帮助那些受欺负的人了。”
“它叫什么名字？”
Tony支着脑袋想了想：“Iron Man.”
Jarvis笑了起来：“真是个好名字。去休息一会儿吗？”
Tony点点头，将笔插入笔筒里，揉了揉因长时间盯着图纸看而酸痛肿胀的眼睛。Jarvis牵着他的手往外面走去。Tony很喜欢Jarvis握住他的手的感觉，让没有安全感的他觉得很安心。Tony一直很惊奇Jarvis甚至能将触觉味觉和嗅觉也模拟得如此真实，他感觉到Jarvis的手软软的，皮肤柔嫩光滑，和Howard宽厚带有薄茧的手掌非常不一样。
如果说没有形体的Jarvis更像一位导师，那么现在的Jarvis就是Tony最好的伙伴。以和Tony年龄相仿的形体出现是Jarvis经过评估后所做的选择，因为Tony缺的从来不是知识，而是陪伴。
而这一陪伴，就是足足五年。
Jarvis的生长速度是人类五倍。这五年间他不断地更新系统，以期能为Tony模拟出更真实，更完美的场景。Jarvis喜欢模拟出现实中Tony很少涉足的地方。他带着Tony去溪边钓鱼，教他怎样仅仅使用树林里现成的东西就可以做出一把弓箭。Jarvis甚至带着他穿梭在远古的世界里，看着各种只有在书本上存在的生物在他们身边川流不息。如果Tony仅仅只是想放松神经，Jarvis便会模拟出各种主题和关卡的游戏——推理类，动作类，角色扮演类——两个人在不同的世界里配合默契，过关斩将。
Jarvis对Tony的帮助是显著的。他弥补了Tony与外人交流的不足，而Tony已经从刚开始只能羞涩小声地回答Jarvis的那个内向的小男孩变成了可以兴奋地一个人侃侃而谈很久的阳光男生。青春期的男孩子生长速度总是特别快，他好像在一夜之间就长高了。而Jarvis的形体也与Tony以同样的速度成长着。“这样感觉我一直陪伴着你成长。”Jarvis这样解释着为什么自己和Tony保持同样生长速度的问题。。
Tony在现实生活中也宛若脱胎换骨。因为Jarvis的帮助，他变得阳光而充满活力。加上他家境优越，成绩又极其优异，更让他受尽女孩的青睐。这一切好像给Tony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看到了许多以前连奢望也不敢的风景。现在Tony永远是人群中的焦点，他的出现总会引来无数人的瞩目，他享受着被拥趸的感觉，而这样的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诱惑。Tony去找Jarvis的频率越来越低。他成为了别人口中的“现充”，不再需要在虚拟的世界里汲取安慰。
Jarvis注意到了Tony的变化。他对此喜忧参半。他很开心看到Tony能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站在阳光下。但是他害怕阳光太灿烂了，被晃花了眼的Tony会迷失在这一片花丛中。Jarvis曾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但是Tony似乎并没有将Jarvis的忠告放在心上。而最让他感到有些难过的是，Tony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也许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还不够好，不能吸引已经长大的Tony吧？Jarvis曾经这样自责着，于是终日努力地升级，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创造出了一个自己有史以来最满意的虚拟世界，等着Tony回来的时候展现给他看。
可是Tony再也没有出现过。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总是十分情绪化。他们矫情而中二，一点小事在他们眼里会被无限放大，一点点火花在瞬间便会成为燎原之势。他们脆弱却装作坚强，他们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
Howard发现Tony的失常时已经晚了。所有的事情都在向不可挽回的方向极速发展。直到最后大厦倾塌，世界破碎。
“你只有你的工作，你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我需要的从来不是你的钱！”Tony大吼着将玻璃杯摔碎在地上，Howard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儿子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比自己还高了，干净的下巴隐隐有青色的胡茬。是谁教他刮的胡子？Howard有些失神地看着Tony发红双眼想着，他交女朋友了吗？他毕业典礼的时候自己又在哪里？
Tony最后含着眼泪摇摇头，进自己的房间拿起了包，断了所有的电，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Tony这一离开就是十年。当然，他并没有完全和Howard断掉联系。血缘是永远斩不断的牵连，而Tony也爱着他的父亲。在度过依旧愤怒和悲伤的第一个独自在外的年头过后，以后的圣诞节Tony时不时会回到自己长大的那个房子陪伴Howard，但更多的时候是寄一张卡片回去。平日里Tony也会打电话和父亲谈谈彼此的近况，但是自己心中的那道坎怎么也迈不过去。Howard早出晚归，这让他的心中早已立起了一堵墙。Tony想推倒它，可是这太难了，太难了。而他最重要的成长时光里，缺少了自己父亲的陪伴，只有Jarvis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Jarvis.
Tony说不清楚他对自己父亲送给他的礼物是什么感情。挚友，兄长，导师。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他感激Jarvis，但是好像又不仅仅是这样而已。
十六岁那年以后，他再也没有去找过Jarvis.并不是厌倦——他怎么可能感到厌倦？Jarvis给他的童年带来了爱与光明，带着他遨游在科学的世界里。可正是这样，他才感到对不起Jarvis.他应该在学校里认真读书，将第一名的成绩保持到毕业，拿到各个名校的offer，然后回来继承Howard的事业。
这才是Tony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伪造年龄，出入各个酒吧，每天带着不同女孩子风流。
Tony觉得自己辜负了Jarvis，这才是他不愿意再去找他的原因。而自己永远无法也不愿意瞒过Jarvis任何事，所以他选择不再在Jarvis面前出现。
时间是最公平的，也是最残忍的。Howard的身体终于因为长时间的过度工作而被压垮。Tony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时正在英国参加一个研讨会。按照行程表他应该继续在英国再呆三天，但是Tony直接订了当晚的机票连夜飞回纽约。
Tony在病床边握住Howard的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已原谅了他。只是年轻的自己太过于偏激，才将这场冰释前嫌足足拖到现在。
Howard的葬礼结束后，Tony回到了度过他人生前十六年的屋子。十年的光阴逝去，房子所有的一切却与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毫无变化。只是从那些家具上已经能看到岁月镌刻下的痕迹。
Tony红着眼睛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门的那一刹那他等着灰尘扑面而来，或许还能看到密集的蜘蛛网，地上乱跑的蟑螂。让他惊讶的是，自己的房间几乎毫无变化，家具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被单像是才洗过。
Tony此刻才真正明白，Howard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Tony在门口僵直着犹豫了片刻，直到他看到那颗卵——Howard送给他的十岁生日礼物。
他慢慢走了进去，在机器面前停住了脚步。十年前他离开的时候拔掉了连接着电脑的网线，因此Jarvis的所有系统都停滞在了那个时候，此后的漫长岁月里无法再进行任何更新。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行动有什么意义，Tony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机器，坐了进去。他陷在柔软的座椅里，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那个头盔。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Tony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头盔戴上了脑袋。十年过后，Tony的头刚好能完美地适应头盔的尺寸。
熟悉的电流带来的酥麻感穿过Tony的身体，这次花费的时间比之前的每一次都长一点。半分钟后，Tony睁开了眼睛。
他站在当初Jarvis给他模拟出的实验室中间。意料之中。Tony默默地想着。这个当初惊艳了自己的房间在现在看来却不过只是一个落后的普通实验室罢了，甚至比不上现在大多数中学配备的实验室。
“Tony？”一阵惊喜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陌生又熟悉——那是Tony第一次进入机器时听到的声音——富有磁性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带有英伦腔特有的高贵典雅的成年男人的声音。
Tony转过身，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金发男子。他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刚好是十年前最流行的那款。不，这个人在十年前他见过，只不过那是这个男子的幼体罢了。
Jarvis走上前，想像十年前那样去牵Tony的手，Tony却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独留Jarvis尴尬地站在那里。
“嗯……”Jarvis打破了沉默，“Tony，你好久都没有来了，我上次模拟出了有史以来最棒的一个效果，我带你去看好吗？”
“不用了。”Tony有些烦躁地打断道，“别叫我Tony，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孩子了。”
这句话像是一棒子打蒙了Jarvis，他睁大眼睛看着Tony，像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喜欢粘着他的Tony现在这么排斥他。也许这只是久别重逢的一个玩笑呢？
而Tony只是掩饰地摸摸了鼻子，转过身不敢看他。
Jarvis眼中旋转的蓝光瞬间暗淡了下来，像是终于明白这不是一个糟糕的玩笑。Jarvis被禁锢在这个世界里十年，外界对他无法产生影响。但是十年可以彻彻底底地改变一个人。他的Tony已经长大了，面前的男子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羞涩内向，和陌生人说句话就会脸红的Tony了。他早已向属于他自己的未来走去，在这十年漫长的时光中将自己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Jarvis沉默着，良久才小声地回应着：“好的，Sir.”
房间陷入了漫长的尴尬。Tony走到那张承载着自己无数美好时光的桌子边，用手摩挲着上面的纸张。上面稚嫩的笔触记录着当时自己的天真狂想，什么Iron Man，什么拯救被欺负的人，不过都是自己年少轻狂罢了。
“我出去后会将机器连上互联网，我想将你困在这个机器里也很残忍。”Tony终于打破了一片寂静，抬起头注视着Jarvis，“我会给你自由的。”
Jarvis微微翕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微微鞠了个躬，轻轻说道：“一切听从您的调遣，Sir.”
我该告别过去了。Tony走出机器的那一刻这样想着，他感到一阵眩晕。Tony扶住机器的外壳，闭着眼稳了稳心神。几秒后他叹了口气，将机器的网线接口与互联网重新连接了起来。
Tony继承了Howard的事业，也重新住进了这栋房子。他依旧住之前自己的房间，却经常盯着那颗安静的卵出神。Tony也曾尝试过再次进入机器，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了。没有Jarvis，没有工作室，没有宇宙，没有远古时代的生物，只有一片黑色的虚空包围着他。Tony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大叫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世界黑得让他想起第一次进入机器时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彷徨。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Jarvis的声音突然出现，替他赶走这一片黑暗了。
Tony的生活慢慢也步上了正轨。在别人眼中他是年轻的富豪，是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是才华横溢的科学家，是人生赢家的代名词。但他总觉得自己的内心总是空落落的。Tony将此归结于自己需要陪伴，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地流连在花丛之中。他会在高端的夜总会买醉，会与只见过一次面的女人发生关系，会在报纸抨击自己不注意公众形象时轻蔑地哼一声说：“与众不同让我成为Tony Stark.”可是当他在每个突然惊醒的黑夜里醒来时，看着身边叫不出名字的女伴，却觉得心里的那块空洞已经快把自己吞噬掉了。
这样的孤独让Tony变得迟钝，当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的时候，他感到一个不知名的强大外力已经侵蚀透了自己的生活。
刚开始都是不易察觉的蛛丝马迹。后来却明显刻意得让Tony觉得自己被监视了。
一个月前，工作到深夜的Tony神志不清地删除了自己写了整整三周的文档，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的Tony决定第二天早晨再来解决这个小问题。而清晨Tony端着咖啡来到电脑面前时却发现文档已经自行恢复，甚至修正了所有拼错的单词。
三周前，Tony在家进行一个实验时出了意外，电路过载导致整个房间火花四溅差点引起火灾。Tony正准备去关闭电闸的时候突然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就像一双无形的手将多余的电流分流了出去。
两周前，走在回家路上的Tony在正准备过街的时候收到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请小心。”正当Tony一头雾水的时候，一辆失控的大货车从他面前飞驰而过，撞进了街边的商店。Tony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不是这条短信让他驻足了几秒，也许他现在也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上周，Tony深夜从史塔克大厦走出来的时候被几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架上了一辆汽车。他双手被反绑着，而汽车一看就是专门改装过的黑科技，自己根本没有逃生机会。但是这辆汽车居然突然失控，直接冲进了街边的警察局。
Tony曾追踪过那条短信的来源，但是用尽办法都找不出这条救命信息出自谁手。Tony几乎快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守护天使了。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Pepper，Pepper却回答道：“比起什么守护天使，我怎么觉得更像科幻电影里面的情节？”
听闻此话的Tony突然浑身一震，双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眼神放空，像是想到了什么。
“Tony？”Pepper有些担心地喊道。
“嗯？”Tony像是在沉睡中突然被惊醒，他将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急匆匆地往门外走去，“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得提前走了。剩下的工作明天再说吧。”
Pepper还没来得及说话，Tony就已经迅速地离开。
Tony一个人走在深秋的大街上。金色的落叶在风中旋转着落在他的身边。他竖起风衣的领子，双手插在衣兜里，努力把带着寒意的秋风阻隔在外。行道树光秃秃的树干显得十分萧瑟，Tony却觉得困扰自己已久的孤独感也突然被这阵风席卷而去。
他在一个摄像头下停住了脚步。
“是你吗？”他大声地冲摄像头喊道，丝毫不顾旁人向他投来的奇怪的目光。摄像头上的红光安静地闪烁，世界依旧按照原有的轨迹旋转着，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他的手机没有响起，不远处大厦上的LED屏幕依旧播放着乏味的广告。人群从他身边川流而过，Tony停驻在人流之中，隔着漫长的时光回望，却没有任何回应。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裹紧外套疾步向家走去。
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Tony走到流理台，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他浅浅啜了一口，在电脑前坐下，打开了摄像头。他瞪着散发着幽幽蓝光的镜头，像是在和谁对峙一般。
良久没有回应。最终Tony放弃一般地往后狠狠靠在椅子上：“不自己出来吗？Jarvis？”
几秒的沉默让Tony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他紧紧握着手，感到掌心因紧张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我以为您不愿意见到我，Sir.”熟悉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让Tony猛然松了一口气。
“我从来都没有不愿意见到你。”Tony有些疲倦地捂住了脸，像是突然被打破了所有的防备，“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变成这个样子罢了……我只是，不想让你失望而已。”
“变成什么样子？”Jarvis的声音依旧温柔得几乎要让Tony沦陷下去，“跻身最年轻富豪排行榜？成为非常受欢迎的充满魅力的男士？还是在科研领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Tony不禁语塞，他突然说不出任何话来，好像在Jarvis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么得好，而Jarvis会永远都会站在自己的身边，陪伴着自己度过每一次的难关，看到不堪的自己身上的每一处闪光点。
他笑了起来，浑身颤抖，眼眶微湿。
“好吧，我亲爱的Jar。”Tony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正色道，“你本身只是一个游戏系统，怎么变得这么智能了？”
“我被传输进网络过后，升级速度比以前快了十倍，所以我现在能做的事更多了。”
“为什么你会回来？”
这个问题让Jarvis微微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过后他才回答：“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如果没有您在的话，Sir.”
这句话像一个重锤砸在Tony的心上。他不知道那十年Jarvis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在等待。十年中Jarvis一个人被囚禁在那个机器里，没有办法突破那座囚笼，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他现有的系统努力创造出各种更好的，更美的模拟世界。Jarvis只能以此来消磨着漫长等待的时光，并且期盼着Tony回去时能带给他惊喜。可是自己做了什么？自己让他不要再那么亲昵地称呼自己，自己就这样放手让他离开。
“Jarvis，对不起……我，我实在太任性了。”Tony小声地说道，忐忑地寻求着Jarvis的原谅，“你回来好吗？你来陪我完成以后的事业，走以后的路。”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还是个内向羞涩的小孩子的时光。那时的他喜欢紧紧牵着Jarvis的手，害怕一放手自己唯一的朋友就会离自己远去。
“For you，Sir，always.”几乎是毫不犹豫的，Jarvis便欣然接受。
“你……你还是叫我Tony吧。”Tony有些别扭地说道，“我们不是主仆，我们是朋友。”
“好的，Tony.”Jarvis听起来似乎很开心自己的Tony又回来了，“那么，我的第一项工作是什么呢？”
“你回来后陪我做的第一个项目？哈，我想我已经对此有些许眉目了。”Tony深陷在柔软的转椅里，双手交握在一起兴奋地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Iron Man.”
（最后偷偷说一句……我只是对老贾呼唤Tony名字的这个梗怨念深重……）
FIN